只鱼虫二
关于梦想、岛屿、深海、夜空以及终有一死的凡人的爱。
 

《在沙溪》

七月,沙溪的荷花开的正盛。刚抵达的那天傍晚,遗憾没有机会细细欣赏那景致,只觉鼻腔里、说话时的口腔里、甚至耳朵里都被那荷的气味占领。夕阳散发耀眼却不炽热的光,我看见荷的影子就在逆光中摇曳。它们的花和叶都是何种色泽?在黄昏落日的干扰下我不得而知。告诉自己:呐,那么一大片荷花,明天一定要去看看它们有多美。其实,真不必这般心切,因为接下来的两星期里,与荷日日见。

荷,简直全身都是宝。荷花开时别是一番景致,花败便得一莲蓬清甜的莲子;茎叶可用作食材,亦可入药;到了夏末,就在淤泥里结出纯白的莲藕。

一条由木板搭成的小道,穿梭于荷间,由沿边的凉亭直达荷塘的另一边。小道两旁无数粉色的脑袋探出,争先恐后地欲引行人观赏。它们确实可爱,要不怎么总有孩童在这小道上嬉笑打闹;总有人静坐于凉亭细细观望;总有旅人拿着相机想与它们来张夏日合影?

每每竭力想要记住这池塘的一草一木,离开之后,才发现,记忆最深刻的竟是那气味——荷花的气味,与烈日烘烤大地时的气味和池水蒸发的气味混合在一起。

 


 

那时我们乘错了公交,来来回回历经千辛万苦到达目的地,心中只想快点找到住宿处,安置好行李,好好休息一下。一群人提着大包小包,推着沙沙直响的行李箱,在路上走着。

右侧映入眼帘的是一幢幢风格迥异的房子:有的是古朴素静的木屋,有的是略显现代化的大别墅;有的白墙青瓦,有的黄墙灰瓦;有的门前用爬满绿藤的木栅栏围成一个院子,有的将巨大的仙人掌置于门侧作为守卫。像是一群颇有主见的人聚在一起谈话,各抒己见却能保持气氛融洽。

我们的住所,在溪水上游。屋顶呈现两个大坡度的三角形,白色的墙,黑色的瓦。然而,走近它才发现,它远比它的外表看起来要古老。木门上嵌着老旧的铜色门环,木门上贴着日月门神,推开木门,天井里露天水池滴答作响,水纹微漾,映出蓝天,几只乌黑的小鱼迅速窜逃于石阶下。房东阿姨叫小丽,云南人。虽然在她家住了这么久,却极少有机会见到她。最后一次见到她也是在离开前夜,大家围坐在桌边,一起吃着花生聊天,她乐呵呵笑着,给我们倒橙汁。

我们的房间在二层的阁楼。阁楼全是木质的,包括楼梯——很陡,很窄,只要有人在上面走就不免发出“咚咚咚”的沉闷声响。麻雀虽小,空调,电视,甚至沙发,茶几都一应俱全。拼好两张床后,拉起床头的窗帘,通过小小的方形窗户看到各式各样的绿,几处鲜嫩的草丛后是一片深幽的竹林,隐隐传来不知名的夏虫的鸣叫。最喜欢这种感觉,像是住在森林里。

全然忘了自己是来支教的,而有种是来度假的错觉。幸而这里很安静,我们只能暗暗惊叫,倘若这是个嘈杂的地方,真不知我们该如何发疯。






 

在沙溪住久了,便知道早晨七点半出门时看西边的山顶总是云雾缭绕。就像一直栖息在沙溪的红鲤,总知道夏日里南瓜藤下的溪水最为凉爽,于是一到烈日灼人时,南瓜藤的绿荫下便悄然聚集着几抹晃动的红。

蓝大哥一家住在祠堂里,接待客人、主持歌舞表演都由他们来。因而,我们的早中晚餐都受到他们的热情款待。蓝氏宗祠——祠堂四四方方的,有个露天的戏台,戏台两旁是观戏的阁楼,仿佛已荒废很久了,从不让客人上去观戏。阁楼的木栅栏上捆着舞龙用的道具,乍一看,戏台的左右两边好似真的腾卧着两条大龙。一个个微凉的夜晚,戏台上灯光通明,村里男女老少都搬来板凳坐在戏台下,有聊天的,有乘凉的,有嗑瓜子的,当然也有拍手叫好的。第一次感受这样的氛围,不禁想到鲁迅的社戏,虽不及那番大场面,但热闹的程度却不相上下。





蓝大哥有点儿胖胖的,但他却是个名副其实的能干的男人。清楚地记得有天傍晚来了许多外省的客人,蓝大哥只身下厨,包揽了近十桌的“山哈大席”。置备好客人的饭菜后,他已汗流浃背,还能赶在表演开场时,光着膀子,挺着大肚皮,在戏台上挥舞双臂,击出振奋人心的鼓声。

丹军又在河里捞鱼了。小小的身影在溪上的水凝板下捣腾了半天,熟练轻巧地爬上岸。原想他还这么小,怎么会捞鱼呢,可那捞鱼网里确实已有两条小鱼在空气里挣扎扑腾,他看看我,稚嫩的脸上带点神气的微笑。捞来的鱼他爱放在蓝大哥家的鱼缸里养着,他说这是留给他养的乌龟吃的;小胖拿着莲蓬在剥莲子吃,就好像拿着一包薯片在吃一般自然——这是属于他们的小零食。我没跟他坦白我从没吃过生的莲子,只让他给我几颗,他熟练地剥开几颗递给我。去掉最苦的莲心,莲子吃在嘴里都是甜味和清香,清脆中带点青涩的气味。大自然赠予的吃食远比薯片来的有心意。总有问不完的问题的筱诗,喜欢画画的乐乐,年纪最小的佳杰……两个星期里,我有意强迫自己记住这些孩子的名字,可即使到分别时还是没能记全。

最后一次在戏台上表演,一首《再见》,一群蜂拥而上的孩子,一场告别。时间和距离真是令人无奈的东西,有了它们,才有了分离,才有了泪水。越长大就越容易忽视这种无奈,觉得自己是一个超人而时间和距离是很容易补救的东西。




乘着公交车离开的路上,感到昏昏欲睡,脑海里却有一个清晰的想法:像他们那样生活在沙溪,像他们那样热泪盈眶地告别,多好。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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